他低头看着自己准备的伪诏,轻呵一声,喃喃自语:“凡事都该有两手准备,你说呢,我的父皇?”
睿王将新拿出来的圣旨替换进锦盒中,重新将其放进了暗格里。
然后他看着手里剩下的那张圣旨,面无表情地走到烛台前,掀开灯罩,将东西凑到了跳跃的火光前。
圣旨为何与上一世不同,他不知道。
若是因为早前一些事而发生的变故,也不是没有可能,所以他自然还另外准备了一手。
明黄的边沿很快冒出火光,渐渐蔓延至那绢绸之上的黑字,也照的睿王的脸阴晴难辨。
他看着这张圣旨慢慢燃烧,心情越发愉快,眼前好像已经看见了自己登基之日的画面。
直到背后传来一道声音。
“朕真是没想到,我儿竟有这样的胆子,敢火烧圣旨了。”
睿王如被雷震,猛然回头,便看到本该气若游丝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坐起身,靠在床头,甚至一脸玩味的看着他。
“父皇你!”
睿王的声音不自觉发紧,手中烧了一半的圣旨掉在了地上,电光火石间,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。
所以说,这一切都是个局而已?
他当即脸色更加阴沉,抿紧了唇不再说话。
到底是哪一步错了?
圣上看着他的神情,便知他也猜到了,他遗憾地摇摇头:“昭儿你确实聪慧,可惜了,朕只能让你英年早逝啊。”
他并未对睿王所做的那些事动怒,又或许是已经知道太多,心里掀不起什么波澜了。
圣上掀开被子下了床,似乎根本不在意睿王越来越可怖的表情,还有闲情给自己倒了杯水喝。
“两年前的琅琊围场,你和你母亲还当真是缜密,朕竟未觉有何异常……”
他一桩桩一件件的将事情说出来,儿子弑父,圣上却依然表现的云淡风轻。
睿王心里早已是惊涛骇浪,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所做的这么多事都已经暴露在父皇眼下。
烧了一半的圣旨火不知何时熄了,睿王却已经无暇注意,他双手紧攥成拳,目光阴戾。
既然此番已经暴露,那他也别无他法……
只见他身形如鬼魅,突然闪身至圣上跟前,五指快如闪电,伸向他喉间。
“儿臣本还想多留您几日,现在看来,今夜您就必须死了!”
大殿外头巡逻的这支禁军都是他的人,当初蹴鞠大赛上陈义峰的哥哥便是这支禁军的头头。
今晚他原本只打算确认一下圣旨,现在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。
睿王下了狠心,今晚圣上殡天,他放在暗格里的圣旨就是唯一的旨意,这个帝位一定是他的!
然而他手下刚准备用力,突然手臂一酸,软下去之前,就听被他挟持在身的帝王道:“当真以为自己算无遗策?愚蠢!”
下一瞬,睿王只觉眼前一道身影闪过,他心里大惊,骇然失色,想要退开时,一切都迟了。
寝宫里的烛火似是剧烈颤动了几下,很快一切又恢复平静。
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。
-
乔府,乔蓁蓁今晚什么都没做,就趴在窗边发呆。
初春的夜还有点寒凉,她裹着斗篷,听身后春杏低声道:“小姐,外头有些风,你仔细着些,可别着凉了呀。”
“嗯。”
乔蓁蓁应了一声,却没有关窗的意思。
她也不知怎么的,今晚就是想在窗边待着。
章廷安入宫已经有阵子了,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。
说不担心是假的,这入了宫就什么消息也没有了,加上又休了朝,她爹和哥哥们每天也不用入宫,想问点什么消息也问不到。
乔蓁蓁叹了口气,心里有点烦闷。
她无意识的拉了拉披风的束带,突然就听天边传来一声惊雷,把她吓了一跳。
这雷声来的突然又震耳欲聋,一声接着一声,平白让这个夜晚压抑起来。
不仅仅是这雷,很快,遥远天边就白光一亮,闪电伴着又一声雷鸣落下。
乔蓁蓁心里一跳,不由得伸长脖子往皇宫的方向看过去。
但其实是什么都看不见的。
毕竟乔府离着这么远呢。
只是突然的电闪雷鸣让她心里直突突,总觉得好像发生了什么似的。
几声惊雷之后,雨点很快落下。
乔蓁蓁不得不掩了窗户,怕雨水飘过来打湿了斗篷,不过还是留了小半扇,像前几日一样。
她还想着万一章廷安就是在某个晚上从宫里出来了呢?
那便是说,一切都尘埃落定了。
乔蓁蓁当然是盼着这一天的。
正想着,外头的雨声越来越大,乔蓁蓁被春杏和樱桃劝着回了里间,怕外头雨大,她再待在窗边容易受了寒。
她自己也没有勉强,正好这两日她的小日子快要来了,确实是体质弱容易受凉的时候。
去了里间,乔蓁蓁脱下披风,取了一本话本子半靠在床上看,准备困了便睡了。
不知不觉间,外头的风雨好像小了些,雷雨来得快去得也快,倒是
没有要下一整晚的架势。
乔蓁蓁沉浸在话本的故事里,没注意外头已经渐渐雨停了,她手下又翻了一页,只觉得这个故事着实引人入胜。
突然,外头软榻的窗边好像传来一点熟悉的响动,本还沉浸在故事里的姑娘倏地抬头,朝那扇窗的方向看了过去。
在里间是看不到那窗户的,乔蓁蓁只是看着那个地方呆了一下,以为自己听错了。
下一瞬,熟悉的敲窗声又响了两下。
乔蓁蓁眨了眨眼,当即把书一扔,掀开被子便跑出了屏风。
刚绕过去,便看见那扇窗外,许久未出现的少年扬着唇角站在那里,是之前她见过无数次的画面。
姑娘小跑过去,惊喜的睁大了眼,忍不住问:“你、你出宫啦?”
“嗯!”
章廷安重重点头,然后轻车熟路的翻了窗。
他的身上还有一些雨水晕染开的痕迹,但好在不多,想来是雨小了些之后沾湿的。
乔蓁蓁接过春杏匆匆递上来的披风重新披上,又让樱桃拿了方巾子来给章廷安,让他擦擦雨水,免得着了凉。
章廷安乖乖擦了擦自己,不等乔蓁蓁问,就倒豆子似的把今晚发生的事说了,顺带着夸一下自己。
无非是睿王偷换圣旨,被圣上抓个正着,恼羞成怒尽然敢对圣上下手,不过他早就躲在暗处随时准备着,快准狠的将睿王擒下!
而那支禁军也被早就安排好的皇城司护卫拿下,押入了大牢。
“今晚只怕宫里是无人能安眠了。”章廷安啧啧摇头。
“那你还能出来?”乔蓁蓁忍不住问。
“啊,这个嘛……”少年这时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,哼哼唧唧,“我就是跟圣上说接下来应该用不上我了,所以想请他放我出宫见见未婚妻,毕竟都这么多天没见了呢!”
乔蓁蓁:??
这里面还有她的事?
“你那是什么表情?难道不想见我吗??”
章廷安不满的挺直腰背,好像下一句就要开始控诉。
乔蓁蓁根本不虚:“你可不要冤枉好人哦,你看我还给你留了窗,我就知道你今天肯定会来!”
章廷安震惊:“你怎么知道!?”
噗!
乔蓁蓁心里偷笑。
这人未免也太好唬了吧!
“这个嘛……”她摇头晃脑,装模作样,“我最近看了一本占星的书册,于是刚刚学着夜观星象……”
小姑娘胡说八道的声音在屋里慢悠悠响起,偏偏对面的少年当真被她说的一愣一愣的,竟没有怀疑!
屋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,空气里都是凉爽又清新的青草味,混杂雨水的一点湿气,竟也有几分好闻。
水洗过的天幕之下,安静院落里只有主屋亮着暖黄的光,时不时传出姑娘的笑声。
“哈哈哈章廷安你好呆呀,怎么还真信了啊!”
“……那还不是你说的跟真的似的!骗了我还笑,明晚我可不来了!”
“那怎么行,你要给我带糖糕的呀,哎呀,来嘛来嘛,我给你留窗!”
“啧,行吧,看在你这么诚心的份上……”
初春的夜拢着一点未散的潮湿雨意,连风儿也温柔,拂过窗棂时不敢惹出半分轻响,怕扰了屋中两人的嬉笑打闹。
只敢吹着落在地上的话本翻了一页,一行小诗跃然纸上:
郎骑竹马来,绕床弄青梅。
同居长干里,两小无嫌猜。
-正文完